上映于1964年,由小林正树执导的惊悚恐怖片《怪谈》是一部极具东方美的电影,影片以独到的镜头语言和精妙绝伦的灯光、布景以及配乐向我们描绘了日本民间怪谈文化的精髓。 而构成影片180分钟时长的四个故事则各具韵味,平淡之中又让人回味无穷。
故事一:《黑发》
《黑发》的故事篇幅较为简短,主要讲述的是曾经抛妻弃子的武士想要重温旧梦却换来一场噩梦的因果循环。
影片的开头,被抛弃的妻子跪在丈夫的脚下苦苦哀求,此时镜头给了一个俯视的大特写,妻子的卑微和绝望一览无遗。 而这个镜头也为之后的剧情埋下了伏笔,妻子这个时候有多绝望,后期的怨念就有多深。
武士再婚后不满足于现任妻子的冷酷和任性,他开始越来越怀念起原配妻子的温柔。 而武士脑海中对于妻子幻想的镜头总是由远慢慢拉近,却始终没有清晰的特写,陪伴着妻子的则永远是那架破旧的织布机。 武士的想象其实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妻子从来没有特写是因为他早已经忘了妻子的音容笑貌,他所爱所想的不过是自己脑海中杜撰出的一个温柔贤惠的形象:劳作在纺机前安静的女子。
故事的最终大快人心,武士遭到了妻子亡魂的报复,他在瞬间衰老,一世都不得安宁。 这个结局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没有煽情的情深义重,经历过绝望和背叛的女人终究还是恨意难平啊。
故事二:《雪女》
这个故事应该是受导演内心所偏爱的,它无论是故事的完整性还是在布景和灯光上的用心都远超于第一个故事。
雪女的故事比较类似于《聊斋志异》中的鬼怪爱情,男主樵夫在年轻时亲眼见到了雪女杀人的恐怖画面,可是雪女却因为他长相俊俏而没有选择杀他。 她告诫他,如果今晚的事情说了出去,她就会回来杀了他。 说罢,她扬长而去。
可是故事并没有结束,雪女爱慕着樵夫,随后就化身美貌的少女接近他。 故事开头,周遭煞白的冰雪地里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可当雪女化身成美女时,背景色彩再也不是毫无人气的冰天雪地,大树恢复了生机,天边的夕阳暖暖的洒向大地,甚至连空气中的云朵都是嘴唇的形状。
雪女嫁给樵夫后,甘愿忍受清贫的生活,为他生育了三个子女。 当雪女牵着最小的女儿走过村庄杂草丛生的小道时,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手中的篮子里插满了鲜花。 她身后的天空仿佛是一张恬淡温馨的画布,定格了刹那间的温馨和美好。
而樵夫与雪女的相处日常也颇有岁月静好的意味,虽然家中都是最简单的陈设,狭小的空间一角甚至都堆满了樵夫平日里为客人所编织的草鞋。 可偏偏是这样的家,才是最有人情味的。
可惜镜头一转,在幽暗诡异的灯光下,雪女的脸越来越像十年前樵夫那晚见到的杀人“女妖”。 樵夫一时情急,将当年发生的事告诉了妻子。 雪女露出了本来面目,本想实现誓言杀了樵夫却不忍心三个孩子孤苦无依,最终头也不回地离去。
雪女憎恨樵夫的背叛,就算已经与他育有三个子女也无法原谅。 原来妖和人一样,不仅有美丑的喜恶,也讨厌背叛和失信,爱憎分明。 《雪女》结尾处有一个镜头寓意深刻,雪女离开后,樵夫眼神空洞地望着她离开的地方,突然冲进屋里将他为雪女编织的草鞋放到了雪地上。
这双草鞋里带着樵夫深深的悔意,他将鞋子放下后回到屋中痛哭。 樵夫知道雪女不会再回头,大雪很快掩盖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故事到了这里戛然而止,留给了观众无限的遐想。
故事三:《无耳芳一》
影片最体现音乐造诣的就是本篇故事,它也是四个故事中篇幅最长的。 故事开头花了15分钟的时间通过一幅幅浮世绘的历史绘卷向我们详细科普了日本有名的“坛浦之战”,在这场战争中平氏家族经过惨烈的厮杀后家族全灭。 而主角芳一正是一名盲人琵琶琴师,他通过弹奏琴音和唱曲的形式表达自己对平氏家族的崇敬和惋惜。
芳一弹奏的曲目“平家物语”哀婉动人,无意间竟撩拨了平氏家族的亡魂。 他们夜间派亡灵前去请人,而芳一则因为目盲不知自己进入的是一片坟墓。 在他的想象中,四周环坐着的都是平氏家族最伟大的英灵,他们是他的“知音”,在他或激昂或压抑的琴声里,他们时而沉默聆听,时而隐隐啜泣。 芳一将自己每一次的弹奏都视作是一次壮烈非凡的演出,在琴音铮鸣中,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那场海战的残酷和惊心动魄,此处一定要提一下布景的伟大,在那个年代里要不断地描绘出山川、大海、海战这些庞大的布景是多么的不易。
可惜,人鬼终究殊途。 芳一得知真相后再也不敢前去演奏,而寺中的法师自作主张地为他画满了满身的符咒躲过亡魂的纠缠,可偏偏耳朵上没画到。 亡魂再次到来时只看见了芳一的耳朵,为了复命他带走了两只耳朵。 失去了耳朵的芳一因祸得福,成了名满天下的传奇人物。 只是这天下再也没有如平氏亡魂那样的知音可以懂得他的琴声,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大遗憾。
故事四:《茶碗中》
这篇故事篇幅最短,也是最符合怪谈主题的一篇。 故事中,负责保护天皇的大臣因口渴答了一碗水,却在水中看到了一个人脸倒影。
大臣喝下水后,意味着“吞下了一个灵魂”,而这个灵魂则成了他的心魔。 大臣生性弑杀,当水中的灵魂前去找他时,他却拔剑相向,此举引来了更多的心魔,大臣最终在癫狂中迷失了自我。 最后的结局是开放式的,留白的空间很多。 不过影片最后的恐怖镜头总算是点了一下题,有让人虎躯一震的感觉。
《怪谈》这部影片曾入围了第1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金棕榈奖和第3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并拿下第1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这样的成就在整个鬼怪电影史上都是罕有的。 其实三个小时看下来,它真的不恐怖,偶有的恐怖感也是源自于编剧和导演层层布局的剧情推进中。 但是我依旧觉得这是一部很了不起的鬼怪电影,它真正做到了对这类题材电影的尊重,每一处的用心都刻着不平凡的隽永,让人不得不心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