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一种感情,这种感情往往很难解释。 陈景润对由昆的爱情同样很难解释。 陈景润对由昆的爱只能说是来自命运的一种暗示,来自一种直觉,来自冥冥中的一种心灵感应。 真正的爱是没有尽期的。 它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延续。
1978年,当年轻、漂亮的女军医由昆开始接受比她年长18岁的著名数学家陈景润的爱情,并于两年后和陈景润一起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她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着一桩怎样的事,而这件事对她的一生、对这个世界又会具有什么样的意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由昆是单纯、莹洁的。 单纯、莹洁的由昆当然不会想那么多,而且她也无需想那么多。 但是,时至今日,当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静下心来,认真、仔细地回视和思考一下由昆这二十多年来所走过的生命历程和情感历程的时候,我们不能不对由昆这样一位普通的女军医产生极大的敬意。 我们甚至不能不说,由昆以她二十多年来所走过的生命历程和情感历程向世人讲述了一个十分感人的爱情故事,并向世界诠释了什么才是最纯真、最执著、最长久、最丰盈和最刻骨铭心的爱情。
最美好和最感人的爱情总是包含着许多细节。 由昆和陈景润的爱情就是由细节开始,并且由细节延伸。
1978年秋天,曾屈居在6平方米的小屋,在床板上借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用一支笔耗去好几麻袋的草稿纸,攻下著名的数学难题“哥德巴赫猜想”,又随着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的广泛传播而名满天下、家喻户晓的陈景润正躺在解放军309医院的病床上。 这一天,几个医护人员来到他的病房查房,抬眼时,陈景润的心禁不住猛地一动。 他看到了一双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大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那么美丽的面孔。 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陈景润便对眼前这位尚不知姓名的姑娘产生了强烈的爱情。
爱情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一种感情,这种感情往往很难解释。 陈景润对由昆的爱情同样很难解释。
是由昆的美丽吸引和打动了陈景润?是,又不是。 因为在陈景润出名后向他求爱的姑娘中比由昆更漂亮的有的是,但陈景润一直心无所动。 是由昆的职业、身份或是家庭背景吸引和打动了陈景润?显然也不是。 因为此时的陈景润对由昆的一切近乎一无所知。
陈景润对由昆的爱只能说是来自命运的一种暗示,来自一种直觉,来自冥冥中的一种心灵感应。 从由昆的眼睛、姿态、气质和气息中,他感到,由昆是他生命中所需要和不可缺少的一位女性。 他的生命将因为有了这样一位女性而安详、而幸福、而完美。
陈景润的直觉没有错。 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又是一个细节。
那是几天后,陈景润已经借着由昆来查房的机会和她说了几次话,知道她是从武汉军区156医院到北京309医院进修,知道她还没有男朋友,知道她现在正在学英语。 于是,就在他找出理由让由昆和他一起学英语的时候,他对由昆说出了这么一句英语:“I love you!”为了加重自己的情感表达,他又用中文发出这样的感叹:“如果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这是一种明白无误的表达,这是一种比数学更精确更直接的表达。 陈景润用这样一种方式坦陈着自己内心的情感和渴望。
陈景润是认真的。 在向由昆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爱情时的陈景润已经45岁。 45岁的陈景润平生第一次向一位女性表露了自己强烈的爱慕之情。 在发生这一幕之前,熟读了徐迟那篇报告文学的人都以为陈景润是个只知道研究“1+1”的十足的书呆子。 而陈景润在爱情上的主动态度,则让我们看到了一位大数学家丰富的情感世界和性格中的另外一面。
这一切,都是由由昆引发和带来的。 为此,我们不能不感谢由昆。
陈景润对由昆一见钟情。 但由昆接受陈景润的爱情则有一个过程。
最初的时候,由昆是被陈景润的爱情吓坏了。
由昆不可能不被吓坏。 因为陈景润的爱情来得太突然了,她没有一丁点的思想准备。 陈景润是位举世闻名的大数学家,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医生;陈景润已经45岁,而自己只有27岁。 由昆对陈景润也有好感,由昆也很尊敬和佩服陈景润,但由昆从没想过要让陈景润做自己的丈夫,她觉得这不合适,甚至根本不可能。
也许是潜意识中,由昆觉得陈景润的这份爱情太重,她承受不起。 也许是由昆觉得在接纳和承受这一份爱情的时候,还将同时承受世人的种种质疑。 在思考没有成熟的时候,由昆选择了回避。
但真正的爱情是回避不了的,真正的爱情更是无法拒绝。 当由昆感受到了陈景润在被她拒绝后的沮丧、痛苦和失魂落魄,当由昆感觉到陈景润一天数度走到病房外面晾晒衣物其目的只是为了借机多看到自己几眼,当她听到陈景润对她说“我们不能在一起的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了”,善良的由昆终于大着胆子鼓足勇气对陈景润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那我们再相互了解一下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本来已经失望至极的陈景润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 也就是从说出这句话开始,由昆从心理上慢慢开始接受了陈景润,接受了陈景润的爱情。 一种真纯的爱情开始从由昆的心头产生,并且越来越强烈,直至深入她的血液和骨髓。
由昆当时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 即便她从情感上已经开始接纳陈景润,但她的内心仍存在着一份惶惑和犹疑。 她和陈景润之间毕竟反差太大了。 她担心世人会指责她是追名逐利。 于是,她写信给她的父亲,请他给自己出主意。 父亲的信回得很快,但内容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父亲在信中写道:“陈景润是认真的,你不要拒绝命运多舛的陈景润,不要伤他的心。 ”
父亲的信对坚定由昆的感情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我们不能不对这位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军人同样产生极大的敬意。 由昆的父亲也是从艰难、坎坷中走过来的,他知道陈景润从小到大,尤其是在“文革”中也吃过很多苦。 他不忍心再看到陈景润遭受任何伤害。 作为长者,他当然清楚女儿和陈景润相爱以后将面临的一切,但他依然觉得即便女儿将来的付出再大,也是值得的。 这位老军人无疑是有眼光、有爱心和襟怀博大的人。 他对陈景润的理解和尊重体现了一个真正开始崛起的民族和一个新的时代对自己民族和自己时代杰出科学家的最大理解和尊重,他的态度和价值取向体现了我们这个民族对优秀知识分子应有的精神关怀和人文关怀。
显然,由昆对陈景润的爱情绝不是一种普通的爱情,在某种程度上,这种爱情中也包含了全体国人对中华杰出之子的感情。 这种爱情客观上所负载的东西使其一开始就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美好的爱情总会让人显现出人性中最为美好和最为丰富的一面。
恋爱中的人都是孩子,这句话用在陈景润的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由昆的爱情不仅给陈景润带来了一种狂喜,而且使他变得孩童般的活泼和天真。
在那段恋爱的日子里,陈景润和由昆相依相伴,一起去看北京香山的红叶,一起去植物园观赏奇异的植物,一起登临长城,一起游览十三陵水库。 走在大自然中的陈景润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那种书呆子气,相反,他显得特别活跃。 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会引起他由衷的赞叹,每一株树每一只鸟,都会令他开心不已。 而他的天真和孩子气又更激发了由昆对他的爱。 在真纯的爱中,两人之间年龄的距离消失了,两人之间地位上的差距也消失了。 他们成为世界上最相称、最般配、最亲密、最幸福的一对恋人。
经过两年的相恋,1980年8月,由昆和陈景润正式结婚。
由昆在和陈景润结婚时,对自己今后的付出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作为医生,她十分清楚陈景润的身体状况。 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小心呵护能够维持住陈景润的健康。
但是,料想不到的是,1984年,陈景润先是在一次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撞了一下,后脑勺着地,几个月后在乘公共汽车时,又被人从车上挤下摔伤。 这接连发生的两次灾祸彻底损伤了陈景润的健康,使得由昆原先对家庭生活的美好设想成为泡影,她不得不承担起比她原先所想象的要更沉重得多的责任和使命。
这就是命运。
命运安排了由昆和陈景润相识、相知、相爱,也安排了她要承担起照料一位伟大的数学家这样一种责任和使命。
由昆是坚强的。 她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这样一种安排。
命运对她的这样一种安排,对陈景润来说,显然是一种福分;而对由昆来说,她同样视其为一种幸福,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爱陈景润,她愿意这么做。
陈景润的病情十分严重,他的身体状况也差到了极点。
陈景润除长期患有帕金森氏综合征外,因摔伤做股骨置换手术,术后又出现骨化性肌炎,站立困难;慢性咽喉炎使喉头麻痹,言语不清,吞咽困难。 此外,他还有许多器质性功能受损。 从1984年到去世的1996年,这12年中,陈景润的日子几乎全是在医院度过的。 在这12年中,由昆吃了多少辛苦,经受了多少艰难,实在难以细说。
严冬的早晨。 连值了24小时的班,刚从医院下夜班的由昆急匆匆地登上一辆公共汽车,赶往陈景润住院的地点广安门。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熬好的汤,目光中充满了焦急。 这段路途太远了,她要连倒3次车才能到医院。
盛夏的中午。 由昆的两只手上提着东西,肩上搭着两个网兜,网兜里装着两个大西瓜。 她满头大汗,一步步地沿着楼梯往陈景润住的6楼爬。
在医院一个很小的洗澡的地方,由昆弯着背,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洗着陈景润的身子。 替陈景润洗完澡之后,她又忙着洗陈景润换下的衣服。
病房。 一口痰堵在陈景润的喉咙里,他没有办法把痰咳出。 守在旁边的由昆赶紧用吸痰器帮助陈景润吸痰。
病房。 由昆在一点一点地喂陈景润饭。 陈景润的帕金森氏症,肌张力非常高,面部肌肉被锁住,牙齿总是咬得紧紧的。 他想吃,可又吃不进去。 由昆心疼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12年中,由昆一直四处寻医问药,希望能够减轻陈景润的病痛,延缓他的衰老。 12年中,由昆一直精心伺候、照顾着陈景润,悉心陪伴他,希望他能够恢复健康。 但是,病魔却死死缠住陈景润不放。
陈景润的生命终于到了最后时刻。
1996年1月17日傍晚,住在中关村医院的陈景润发高烧达40度,持续数日退,医生诊断为肺炎。 27日晨出现呼吸、心跳骤停,经紧急抢救,约8分钟后恢复心跳、呼吸。 随后,经中组部、卫生部负责同志的联系,转入北京医院。 北京医院以高度负责的精神,尽了最大努力进行治疗和抢救。 然而,1996年3月19日13时10分,陈景润还是在由昆不停的呼唤声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