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民间一直流传着“李四光预言四大地震带”的说法,大概这样:“李四光先生预测了四大地震带,其中三条都已经发生,包括唐山大地震等……”四川汶川大地震后,这种说法又开始流传起来。
事实上,在李四光的科研计划书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上限,他的计划其实是一项接着一项的,这也让他从来不满足已经取得的成绩,诸如二叠纪蜓科化石、地质力学的建树、石油大发现等等,他要向更高的目标奋进。
一天,他向秘书要来笔墨,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标题:《地质力学的方法与实践(提纲)》,然后在稿纸上列出了每篇的标题及详细的章、节、目。 他要把自己列出的题目逐个研究下去,并且计划在晚年写出新的学术专著。
正当李四光准备着手实现这宏大的计划时,党和人民向他投来又一缕期望的目光——地震预报的新课题。 李四光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新的研究。
早在1953年,中国科学院就成立了地震工作委员会,李四光兼任主任委员,做过一些工作,但大多是跟在地震的后面跑。 李四光认为没有提前10年、15年在战略性地区开展地震预报的研究工作,是犯了一个错误。 李四光认为,要预测地震,就要划分危险区,建立地震预测试验站,研究地震应力作用的过程。 要进行地应力测量就应该仔细研究构造应力场。 了解了应力场的特点,才好追索构造运动的起源。
但这仅仅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应注重岩石性质问题,岩石的机械性质和化学性质,是很重要的决定因素。 把这两种因素即矛盾双方,同时加以考虑和分析,才能对地震发生的时间、地点、频度和强度作出科学判断。 李四光认为这是对地震预报的一条有效的探索途径。
1962年,广东新丰江水库建成后,连续发生诱发性地震,李四光十分关心,他组织力量着手研究测试地应力的活动规律。 他认为作为地壳能量集中释放的地震是有脉络可寻的,是有前兆出现的,只要深入工作,是可以预报的。 他为解决地震预报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试验研究。 中国地震局地壳应力研究所的前身地震地质大队,就是由他亲自组建的。 建所初期来所工作的老同志,与他都有过多次接触,每个人都深深地清楚,李四光以其巨大的热情和精力,投入到了地震预测预报工作中。
1965年1月19日,李四光在与地质力学所参加西南地震地质工作同志的谈话中提出,地震地质工作是否应采取这样几个步骤:第一,要摸清这些断裂带中哪几点或哪几段现今还在活动;第二,确定这些断裂带的伸展地区、方向和范围;第三,参考历史地震资料,看是否沿现今还在活动的断裂带地震特别多而且强烈;第四,围绕现今还在活动的断裂带,进行精密大地测量和微量位移测量,并设置地震观测网,进行微观的、宏观的地震观测工作;第五,对上述观测资料,进行综合分析,分析现今地应力分布的情况和活动方式,从而明确它们和当地地震的关系,并确定震源的所在和它们分布的范围。 这样,就有可能进一步推测今后地震发展的趋势。
李四光在他创立的地质力学构造体系理论的基础上,独辟蹊径但又脚踏实地地进行中国地震地质的研究,开始了他地震预测的征程。
1968年的一个寒冬之夜,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好不容易睡着的李四光叫醒。 对方是总理办公室,请李四光尽快赶到国务院会议室开会。 李四光预感到会议可能与华北地震有关,迅速赶到会议地址,此时时针已指向凌晨2时。
会场气氛格外紧张。 周恩来见到李四光进门,忙把他请到自己身边坐下,向大家说:“今晚的情况很急,要求我们必须立即作出判断。 所以,连身体不好的李老也请来了。 现在,请报告震情的同志简要介绍一下你们掌握的情况。 ”
有关人员报告的情况是:近几天,北京周围小震现象十分频繁,今天却突然停止。 根据历史上地震的统计规律,有关专家认为这是一个“围空区”。 也就是说,周围平静意味着中间地区可能要发生强震。 人们预计,今晨7时前后,北京会有7级地震的危险。 因此,建议国务院立即通知全市居民搬到室外躲避,自然更要保护毛泽东主席的安全。 与会人员各自发表已见,但是谁都难以表明肯定还是否定的明确观点。
最后,周恩来照例又把目光投向李四光:“李老,请你说说,情况真是这样紧急吗?”无疑,李四光是总理的真正定心丸。
李四光没有立即发言,他走近电话机,分别给北京附近的一些地应力观测站打电话了解这几天地应力值的变化状况。 思考片刻,他向周恩来和大家说:“根据目前动向分析,北京市区目前不存在紧急情况。 我看,这个强震预报还是不要发吧。 天气这么冷,几百万人都搬到外边去住,那将是个怎样的恐怖和混乱局面?最好不要惊动市民,也请毛主席放心休息。 ”
周恩来经过一番慎重思考,果断地说:“好吧,就按李老的意见决定吧。 ”
散会时,已是凌晨3点左右。 周恩来关切地对李四光说:“李老,你年纪大,身体又不好,早点回家休息吧。 这里,由我来值班。 ”
周恩来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直到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李四光的判断再一次被证实了!北京城到处充满阳光!”这是共和国总理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
他更重要的贡献,当然不是上述的预测哪里没有地震,而是哪里会有地震。
1966年以前,中国的地震预测大体学习西方。 1966年3月18日5时,河北邢台地区隆尧县发生七级以上的强烈地震。 霎时间,地动山摇,地面发生裂陷,缝中涌泉冒沙,墙倒屋塌,道路、桥梁、堤坝均遭到严重破坏,人民财产受到巨大损失。 这是建国后我国大陆人口稠密区发生的第一次大地震,引起了李四光的高度重视。
当天下午,国务院地震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 周恩来沉痛地说:“这次地震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也给我们提出了严峻的问题,就是我们科学工作者能不能预报地震呢?如果可以预先知道地震的时间,那么就可以预防,减少损失。 ”
在场者沉默无语,谁都知道,这是世界上从未解决的难题。
“李老啊,你有什么看法?”周恩来把希望的目光投在77岁高龄的李四光脸上。
李四光早有思想准备,他首先提出结论性的观点:“我认为地震是可以预报的。 ”
话音不高,然而举座皆惊。
须知,多年来,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在研究地震预报,但都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包括世界上科技最发达的美国。
李四光从地质构造带和地应力等各个方面,详尽阐述可以预报的理由,充满狐疑的在场者最终全部口服心服。 周恩来的神色轻松了许多,最后说道:“李老独排众议,说地震是可以预报的,这很好!世界上没有不可知的事物。 我们就是要发扬独创精神,突破科学难题。 我们的前人只给我们留下了地震记录,我们就要给后人留下个地震预报的记录。 ”
会后,为了能够及时准确地了解邢台地震情况,李四光亲自指导,把经过他亲自挑选的地质研究所的测量地应力的元件和装置迅速运到震区,虽然因身体原因不能亲身前往,但他精心挑选人员组成了地震地质考察小组,明确交代了任务,要他们根据震区的地质构造特征,查明地震发生的原因和范围,预测地震可能扩展的趋势,探索地震预报的方法。 考察小组连夜奔赴震区。
那天是星期天,一大早,李四光就和妻子一同来到实验室,看着大家组装设备,并且把女儿也叫来帮忙。 这一天,他们整整一天没吃一点儿东西,也没顾得上喝一口水。
考察小组深入震区后,在隆尧县尧山打了一口测量地应力的浅井,在井内安置了电感器,用来进行地应力变化的观测。 不久,李四光又请河北省地质局的技术人员在尧山附近打了一口百米左右的试孔,以便进行对比和研究。 随后,在尧山和北京地质力学研究所之间设立了电台和专用电话,随时了解震情变化。
一连数日,年近八旬的老科学家几乎天天守候在办公室里等待尧山的消息,日夜关注前方的来电、来人,指挥大家从地层、电场、磁场、重力场的变化资料进行各种复杂的比较分析。 同时,他把每天收到的地应力变化的数据,绘制成曲线图,仔细分析研究,以便找出其中的规律。
3月22日下午,邢台地区又发生了一次强震,考察小组的同志立即打电话向李四光报告了这次震情,还汇报了在地震发生时,看到了隆尧县南阳楼东南的一片枣林明显地向北来回反复转动的奇异现象。 李四光对此现象很感兴趣,不顾自已77岁的高龄,决定亲自到地震现场看一看。
许淑彬强烈反对,激动地说:“你的病这么重,走了恐怕要回不来!”
李四光执意要去,对她做工作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要理解我。 你过去不是经常讲,要全力支持我的事业吗?”
许叔彬只好同意他去,李四光非常高兴地对她说:“这才是真正的关心和爱护我。 ”
4月22日,李四光赴灾区考察。 临行时,许淑彬特地为他预备了一暖瓶面条。 李四光笑了笑说:“知我者妻也。 ”他对其他劝阻他的医生和亲人说:“你们不要拦我。 总理都冒着生命危险四次去了灾区,我是做这个工作的,怎么能贪生怕死呆在病床上呢!”
中央在他的一再要求下批准了他的申请。
当时,邢台震区余震活动频繁,仅在4月20日晚21时至次日清晨7时,十个小时之内就发生了三次中强余震,造成隆尧县及相邻的任县多处房倒墙塌!
李四光刚下火车,马上就到科学院的观测点去了解那里的仪器工作情况,然后马不停蹄到尧山地应力站去考察。 他认真研究了工作人员绘制的应力值变化曲线,听取了在震区工作的同志汇报,和他们一起分析这两次大震发生的原因,如何解决地震预报的方法和怎样估计地震今后的发展趋势。
这是相隔45年后,李四光对邢台的第二次考察。
中午过去了,工作人员请他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他摇摇头说:“我是搞地质的,一天不吃不喝都没关系,这点基本功是有的。 来一趟不容易,我得抓紧时间工作,要多看点多听点。 ”紧接着,他动身去尧山站周围地区去察看地质情况。
一直忙到天黑,他才启程回北京。
这一天,附近的老乡们都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科学家在小山上忙了一整天,不知是谁,就去问观测站的工作人员。 当他们得知他就是地质部部长李四光的时候,都异常惊喜,异口同声地说:“这真是人民的科学家!”
次日早上,李四光回到北京,许淑彬赶到车站去接。 李四光问她:“我只出去一天,你为何要来接呢?”许淑彬深情地说:“我担心你的病。 ”李四光听后,非常欣慰地说:“有你这样的老伴照顾,我病不了啊!”
经过这次实地考察,李四光亲自指导考察队编写并向国务院呈交了《邢台地震地质初步考察报告》。 报告分析了地震发生的原因和可能扩展的趋势,提出了解决地震预报的新途径与亟待解决的几个问题。
“地震不能预测”,到底应取决于中国人民的社会实践,还是叩首于西方科学的狭隘定义?打破经验主义的束缚,改变只准讲一面之词的风气,这是解放思想、深化改革、加快创新体系建设的必要前提。
如何摆脱西方还原论思维的局限,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相结合,攻克地震预测的难题,重重地摆在中国科学家面前,但主攻者暂时只有李四光、翁文波二人!
即便如此,李四光仍然下定了决心,要利用这次邢台地震的机会,把中国的地震预报工作向前推进一大步。
正是在邢台地震后,李四光指出:“震源带有可能向东北方向发展。 ”在1966年4月10日周总理主持召开的地震发展趋势研究会上,李四光应用他开创的地质力学构造理论体系提出:“深县、沧县、河间这些地区发生地震的可能性不能忽视!”
果然,1967年河北河间大城发生6.3级地震!
紧接着,他指示地震地质大队立即去山东建立压磁地应力站。 当在济南市西南方向的长清建立应力站时,他说:“地址选错了,我是让你们去郯庐断裂带建立应力站,这个断裂带要出问题!”地震地质大队立即到郯庐断裂带上的安丘建立了压磁地应力站。
预测奇准。 1969年渤海7.4级和1975年海城7.3级地震,就发生在郯庐断裂带东北延伸部位上!
1969年,李四光指出云南通海地震的危险性,立即派地震地质大队西南区队组织分队奔赴通海开展地震地质工作,指示在通海设立地应力观测台站,严密监测,震前异常现象很多。 但是,由于当时台站内地震预测人员搞内部斗争,预报未能发出,1970年1月5日,通海发生了7.7级大地震,死亡1.5万人。
为此,李四光曾痛哭流涕向周总理作检讨。
痛定思痛。 通海地震后,李四光立即提出要注意川西的地震,1970年1月28日在与全国地震工作会议专业队伍代表谈话时他说:“四川西部是危险区,现在我提心吊胆地工作,要赶快跟上去。 ”
预测再次应验,1970年2月24日,四川大邑发生6.2级地震!
1970年,李四光指示地震地质大队根据活动构造体系、活动性断裂带,结合历史地震活动编制全国地震危险区分布图。 当地震地质大队把编制好的透明图向他汇报时,他问了一些问题:道孚在哪?彝良在哪?武都在哪?武威在哪?门源在哪?峨山在哪?
1973年2月6日,四川炉霍发生7.3级地震。 炉霍位于道孚西北60千米,处于同一活动性断裂带,此时军管组负责人王国亮提出:炉霍地震是不是与1970年李四光问的地名道孚有关?
1974年5月11日云南大关北发生7.1级地震。 地震发生后,地震大队分析预报室虽然得知西南地区发生了7级以上地震,全室人员都在分析震中在哪里,有位分析人员提出在彝良。 地震目录报来时,震中离彝良很近,相距100千米。 大家问他:“你怎么分析到这次地震在彝良?”
他说:“炉霍地震发生在炉霍活动性断裂带上,它往东南延伸就到了彝良大关一带,而彝良正是1970年汇报时李四光问的第二个地名。 ”
大家立刻明白,李四光问的地名,就是他心中近期可能发生强震的危险地点!
李四光的预言一一应验,让人惊叹:1976年8月,松潘发生两个7.2级地震,震中距武都116千米;1981年1月,道孚发生6.9级地震;1984年1月,甘肃武威发生5.3级地震;1986年8月,青海门源发生6.4级地震;1990年10月,甘肃天祝发生6.2级地震,震中在武威东南100千米。